在北京，每一栋写字楼都是一个被折叠的世界。白领们在光鲜亮丽的办公区上班，保洁们在工具间呆着。光鲜亮丽的写字楼是面子，保洁人员就是里子。面子的光鲜亮丽都要靠里子来维持，里子始终是见不得光的，就像张阿姨日常吃饭休息的地方。

那是一个和车库相连的小房间，风呼呼地刮，空气里混杂着潮湿尘土的味道。饭凉得很快，张阿姨吃得很快，她想快点回去，回到楼上那个两平米的工具储存间。那儿有各种各样的清扫工具，还有一个捡来的泡沫坐垫。平时难得的休息时间，她会坐在坐垫上，靠墙眯一会儿。

在北京，每一个写字楼里都有“张阿姨”。她们大多50岁上下，没文化、没技术、只能靠体力挣钱。以前，张阿姨呆的地方是工厂，为了进厂办了张假身份证，把年纪改小5岁。上流水线工作考验手速、体力，跟不上的张阿姨没少被罚款批评，最终只能离开。

互联网的歧视年龄是35岁，工厂则是50岁。张阿姨没法在工厂找到工作了，最终通过哥哥、嫂子的介绍，来北京成为一名保洁员。

对张阿姨来说，她没有什么选择。

每天工作13个小时，一个月挣4千块

早上7点半到晚上8点半每天工作13小时，每周工作6天，早晚上下班打卡两次，一个月挣4300元。为了一天90多的加班费，张阿姨已经连续多月无休了。

为了不打扰公司职工工作，保洁人员的吃饭时间和公司职工错开。早上9点前要将工位卫生打扫一遍，每天上午的十点半和下午三点半才有一个小时休息吃饭。

保洁人员的活动区域被严格切分出来，不能去职工餐厅，不能在办公楼里吃饭，不能去办公楼里的便利店，要到专门的区域，要走专门的职工通道……楼里的世界泾渭分明。

“我们所有保洁员和负责检查的领导有一个微信群，群里时不时会发领导的检查情况，比如哪块有刚拆的快递箱没有收，哪块打扫的不干净等等都会在群里@我们，让我们及时打扫。每次被@都有一丝小担心，生怕自己有哪些地方没做好，要被扣工资，那这样的话一天就白干了。”刚开始，王阿姨总是因为回复太慢被领导批评，为此她专门找了一个年轻人教她怎么用微信。

保洁人员不仅要应对领导的检查，还要避免被企业员工投诉，一旦被投诉会罚款200元。如果比较幸运能找到这个员工撤销投诉，那就能免除罚款，不然只能认罚。

疫情之下，公司对保洁员的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，按小时把负责的区域清洁一次，门把手、开关按钮、阀门等员工频繁接触的地方是重点。

不仅工作繁重，她们还没有五险一金，有些公司甚至不签订劳动合同。所有的主动权都是掌握在管理公司手里，法定节假日加班，张阿姨们也不懂双倍、三倍工资的事。

不好的经历笑着说出来

在保洁行业，脚上开始长了鸡眼，你似乎才开始入行。“刚开始干保洁那会，因为走路太多，脚上长了好几个鸡眼，并有着针扎一样的刺痛。在和同事聊天的过程中，我发现原来大家都长，我并不是个例。”对于那段不好的经历，张阿姨笑着说了出来。

对于她们来说，长鸡眼并不是什么大事，就好像手长了茧子。如果实在疼得厉害，就买点便宜的药膏抹一下。“北京看病太贵了，我们也没有医疗保险，可能随便拿点药都要上百块，这样一天就白干了。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，忍一忍就过去了。”为了不被扣工资，张阿姨跛着脚干了一个星期，直到慢慢习惯。

往后张阿姨专门挑厚底的鞋子买，让脚少受点罪。为了减缓鞋子的磨损速度，她在鞋底钉上2厘米厚的鞋跟。

为了节省房租，李阿姨租住的房子在北京郊区的农村，距离公司10公里。天气不太冷的时候，每天骑电动车上下班，到了冬天就开始坐公交，路上单程就要花费1个多小时。

一间6-7平米的小隔断房，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桌子，这就是李阿姨在北京的全部家当。这间每月租金650元的房子，不包含水电费，没有暖气，只能靠从老家带来的10斤重棉被扛过冬天。

为了省钱，李阿姨一天三顿都是靠自己做，然后用饭盒带到公司。每天的伙食费严格控制在10块钱以内。如果不是特别累，李阿姨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准备第二天的饭菜，如果太累就会第二天早起一个小时准备。“现在偶尔就会感觉晕晕的，其实就是休息不够。每天10点多回到出租屋，早上4、5点就要起床。”

租住的地方没有专门的厨房，李阿姨得和其他租户在院子的一个棚子下做饭。冬天水管都会冻住，风大的时候能把灶火刮灭。

“听说明年房东还要涨价，不知道有没有商量的余地，涨太多我可能就不在北京工作了。”李阿姨说。

周末加班，张阿姨可以比平时早下班三个小时。她会在公司的卫生间里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，抹上口红，等下班后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，去出租屋周边的农贸市场逛一圈，储备接下来一个星期要吃的菜。

对于目前的生活，张阿姨很知足，在她看来这份工作不用受风吹雨打的罪，平时的环境也不错。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公司写字楼的印象。

“感觉这里的装修比我们那最高档的商场还好。”